“韋郎來跟我清算了，漠陽樓就當是送我的，他再也不會來了。我一個女人家支撐得太累，招了一個同鄉進來，算搭夥吧。”胡姬盡量說得輕松，小九兒聽著還是滿腹心酸。胡姬和韋青比他們在一起的時間要久得多，這個韋青果真冷面冷心，說斷就斷了。

“韋郎這是何必，他不過是娶一房老婆，就是當駙馬，也不用這麽著吧。”小九兒不由得替胡姬打抱不平。

“你還別說，他這老婆啊還不如公主好哄呢。聽說是世代書香，大儒之家，規矩那叫大啊，連侍妾都講究身份，出身不好的不能帶過去的。”胡姬說著，突然詫異起來，問道：“你不是進宮了？怎麽隨便就出來？”

“我？”小九兒一時還真編不出理由，說了一個字眼圈一紅，低下頭。

“你不是還把一團癡心放在韋郎身上吧？”胡姬追問一句，見小九兒不答，啪嗒啪嗒掉下眼淚來，已經了然於胸了，嘆息道：“你還真傻，既然進宮了，就好好爭寵，升個妃子什麽的是正事，你還跟這麽一個浪子撇不清楚，你是不是傻？”

“我也說不清，就是放不下，這次出來想見見他，把話都說明白了……”小九兒哽咽著說。

“說明說什麽？說你喜歡他？想嫁他？”胡姬氣得一拍桌子站起來。

小九兒被她的連珠炮問得怔怔的，擡著頭望著她，不知如何回答。

“這些話，想說你就進宮前說，現在說有什麽用？他能怎麽樣還是你能怎麽樣？兩個傻子！快回你的宜春院去吧，安心做你的前頭人。”胡姬扯下羅帕，擦了一下眼角不知何時迸出的淚，大步走出去喊人備車。

“我要去洛陽！”小九兒鼓起勇氣說。

“你老老實實回宜春院！”胡姬不由分說，扯著小九兒就往外走。

“我不走！我就不回去！”小九兒上來擰脾氣，扒著門柱不松手。胡姬怕引起騷動，只得松手。這時已近晌午，前面漸漸有客人進來。胡姬讓人送來酒菜，小九兒還真餓了，二人推杯換盞，一醉方休，直喝到日暮時分，鐘鼓齊鳴，往桌上一伏，都睡了過去。

迷迷糊糊中，小九兒聽著前面有動靜，有人似乎在說韋青的名字，她一機靈跳起身，從外面大步進來的可不是韋青。兩月不見，他似乎成熟了一些，下巴上有些青青的胡茬，不再是翩翩少年，只是那雙眼睛，依舊那麽冷。

“韋郎……”小九兒癡癡地看著他，輕聲叫道。

“嗯？你是誰？”韋青似乎剛發現小九兒，冷冷看過來。

“我是小九兒啊！”小九兒有些急了。

“韋郎，不是說取了東西就走，怎麽還不上車。”聲音是從後面傳來的，走過來的女子穿著一身雨過天晴色的裙裝，看模樣，竟然有七八分神似念奴。

“娘子，這就走。”韋青的聲音突然變得柔和起來，臉上也有了笑意。像念奴的小娘子淺淺一笑，眼波流轉，輕靈秀美，端莊可愛，把小九兒整個兒比下去。

小九兒只覺得自己的身體一直縮，縮到韋青的腳邊，擡起頭，看著他山一樣的身軀，怎麽也夠不到，小九兒的心疼如割，她用盡力氣大聲叫著韋青的名字。韋青全然聽不到，他的眼中只有小娘子，挽著她的手，擡起腳就向外走。

靴底像大山一般壓下來，小九兒無處可躲，她閉上眼睛。疼痛並沒有想象中的劇烈，胳膊被扯了一下，又一下……

小九兒用力一掙，睜開眼睛，就看到臉板得確青的李龜年。

“師傅！”小九兒乍見親人，直撲進師傅的懷裏，痛哭起來。

李龜年雖然心痛，可還是氣得不輕，也不顧小九兒的狼狽，也不理會胡姬，拖著小九兒踉蹌著走出門去，直接塞進車裏。

他是接了飛鴿傳書，連夜趕回來的。憑直覺，他猜到小九兒的去年，果然逮個正著兒。

李龜年用小九兒換出念奴，歧王府那邊李龜年已經討了面子，只說念奴在園子裏貪玩，睡著了，誤了回宜春院的時辰。顧大娘雖然覺得理由牽強，因一向對念奴印象不錯，還要給李龜年面子，不想深究，這事兒就算過了。

只是鬧的動靜太大，怕別的女伶仿效，懲罰是必須的。念奴被罰去了掖庭宮。小九兒沒想到自己會把念奴害了，跳著腳要去把事情說清，自己領罰。

“你可消停的吧，你師傅為了你的事兒操碎了心，你可別再生事了！”茅大娘拖著她不肯放。

“胡鬧！你能不能懂點事！”李龜年那邊剛把事平息，想來教訓一下小九兒，沒想到她還在胡鬧，徑直就闖進來。小九兒還沒見師傅發過這麽大的火氣，一時有些慌，急忙跪下，灰頭土臉的，頭都不敢擡。

見小九兒這副模樣，李龜年又不忍了，過來拉小九兒起來，嘆了一口氣。

“你這孩子，這副模樣，要是進宮可怎麽得了？”

“師傅，我要換念奴姐姐回來！”小九兒見師傅語氣緩和了，忙央求道。

“現在你要去自首，不止是你受罰，非但不能換念奴回來，只怕要搭送進去許多人。念奴是包庇之罪，師傅和你阿娘也都好不了，甚至顧大娘都要被你牽連，怎麽就不動腦子？”李龜年一番話，如醍醐灌頂，讓小九兒瞬間清醒過來。

“可是，禍是我闖的，鍋讓念奴姐姐背，我……”小九兒哭出來。

“知道這樣不好，下次行動就先動下腦子，別再魯莽了。念奴在那邊也呆不了多久，找機會我就讓她回來，你放心吧。”

李龜年說完起身要走，到門口又轉回身，猶豫了一下說道：“在東都洛陽，我見了韋郎，他很好，不用惦記。”

小九兒跌坐到床榻上，呆呆地說不出話來。

小九兒的事塵埃落定，茅大娘找個空兒忙去看淩仙仙。茅大娘的品階低，沒有資格在宮中行走，淩仙仙又是跟皇後同住清寧殿，出入都需要號牌。茅大娘只能花私房買通洗衣房，假借送衣服的機會混進去。

宮中的大件兒都是統一收了送去漿洗房的，淩仙仙新晉嬪妃，殿中用品多半是新的，沒有什麽漿洗的，王皇後的東西就有些多。茅大娘和另外兩個女人，推著一輛車，從太極宮後面繞過去，直奔清寧宮。#####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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